正说着紧要关头,一个亲卫小跑着过来,脸色绷得紧紧的,递过来一张卷着的、沾着汗渍的厚纸条。李云龙一把抓过,展开只扫了一眼,脸色倏然一变,但瞬间又压了下去,像罩了层寒霜。他把纸条递给了身边的赵铁柱和王铁锤,声音压得极低:“大统领飞骑急传的口信儿,刚刚信鸽送到。”赵、王二人凑近了看,字迹匆忙潦草:“…探得绝密消息,总督约翰?格雷森这狗贼,临死前想拉垫背的!他在自个儿的巢穴——总督府的地窖子里,偷偷摸摸塞进去了大量火药!想等咱爷们攻进城里,挤到他老窝门口时,他点着了药捻子,玩一出火烧连营!把咱连人带城一块儿送上天!操!这孙子是真疯了!大伙都打起精神,放亮招子,破城之后,尤其是往总督府那旮旯冲的时候,千万!千万别傻乎乎地往火坑里跳!给老子小心点,别中了这疯子同归于尽的毒计!”
夜,深得像泼了墨。
堪培拉城里,死寂死寂的。没有灯,没有火,只有几处巡逻兵手里的风灯像鬼火似的晃荡着。总督府里却亮得刺眼,玻璃窗透出光来,像一块巨大的、镶在黑夜里的黄色疥疮。
约翰?格雷森总督在铺着厚厚波斯地毯的书房里,像头关进笼子的老狼,焦躁地来回踱步。他那双锃亮的黑皮靴子,把那价值连城的地毯踩得皱巴巴一团,踩出了无数泥渍。他手里死死攥着一张电报纸条子,纸条的边缘已经被他手里的汗水和指甲抠得快烂掉了。那上面潦草地爬着几行字:“…本土内阁议会激烈争论…难以抽调…援军近期绝无希望…总督阁下…唯有竭尽全力,死守堪培拉…以待时局或有转机…”
“时局…转机?”格雷森猛地顿住脚步,像被自己说出的话刺着了,那张保养得当、原本白净的脸瞬间扭曲了,因为怒气而充血发紫。他猛地一甩胳膊,把那珍贵的电报纸狠狠摔在价值不菲的地毯上,动作激烈得差点把身后水晶吊灯的链子都带得哗啦响!灯光惨白地打在他脸上,那一瞬竟像是死人脸上刷了一层劣质的石灰。“都他妈这种时候了!还死守?守个屁!拿什么守?拿我们的脑袋去撞自治政府的大炮吗?!”他嘶吼着,声音刺耳又干瘪,“胡泉那个狡猾的黄皮猴子!麾下那三只疯狗!断龙峡砍人像切菜的赵铁柱、乔治湖耍得我们团团转的李云龙!还有那个…那个只剩一只眼却玩得一手好炮的独眼龙王铁锤!他们哪一个不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饿鬼?!哪一个手上不是沾满了我大英帝国勇士的鲜血!饿鬼扑食啊!他们这次来了,就是要生吞活剥了我们!”
他的首席幕僚,一个瘦得像麻杆儿、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的老头儿哈里斯,缩在厚重的金丝绒沙发角里,浑身抖得如秋风里的落叶,几乎要把沙发套抓出洞来。他用带着哭腔的、细弱蚊蚋的声音哆哆嗦嗦地说:“总…总督大人…要不…要不…我们…我们开城…投降?听说…听说那胡泉虽然是土匪出身…打仗狠得不像人…可…可他对抓来的普通老百姓…倒…倒是不错…也…也没听说大肆杀过俘虏…没准儿…能…能留…咱们一条生路呢大人…”
“放屁!投降?!”格雷森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,猛地扭过头,那双因为惊恐和绝望而布满血丝的眼睛恶狠狠地瞪着哈里斯,突然爆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狂笑,笑得太用力,声音都劈了叉,尾音里真带上了呜咽般的泣音!“哈哈哈!我的哈里斯!你是老糊涂了还是被吓傻了?你低头看看你自己这身干净的燕尾服!你还记得我们脚底下踩着的这红地毯是用多少钱从印度运来的吗?!你再好好想想!我们这些年在这片土地上,是怎么对待那些袋鼠国的猪猡的?!”他的唾沫星子几乎喷到了哈里斯的脸上,“重税!鞭子!绞刑架!把他们塞进矿坑里挖金子挖到死!把他们祖辈传下来的土地变成我们的牧场!想想那些死掉的土著!想想我们为了镇压反抗者溅起的那些血!你以为这些血债会随着一句轻飘飘的‘投降’就一笔勾销了吗?做梦!白日做梦想吃天鹅屁!我告诉你,哈里斯!如果那群恶魔真的打破了城墙闯进来!”格雷森的声音陡然拔高,尖厉得变了调,“他们会把我们!会把你!把我!把所有约翰国的人!一个个地从家里拖出来!拉到街口!当着全城那群贱民欢呼雀跃的面!先剥掉我们的皮!再敲碎我们的骨头!最后把骨灰都他妈的撒到大海里喂鲨鱼!挫骨扬灰!挫骨扬灰你懂不懂!你这条蠢透了的、只会摇尾乞怜的哈巴狗!现在!立刻!马上!去给我传令!!”他猛吸一口气,吼得整个书房嗡嗡作响:“所有还能拿得动棍子的士兵!全他妈给我爬上城头防守去!把兵械库里的黑沥青通通搬上去!每道城门每处垛口!配十桶烧化的沥青!二十捆干透了的柴火堆!等那些该死的黄皮叛军靠近城墙!靠近壕沟!就用火油点着了往下砸!用滚烫的沥青泼死他们!用火烧死他们!就算死!我也要拉上一千个该死的叛军一起下地狱见撒旦去!!”
话音刚落,书房那雕着橡树叶子的厚重木门被无声地推开。一名穿着镶金边制服、脸色比纸还白的年轻侍从,双手端着一个闪闪发亮的银托盘,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,连脚步声都轻得如同幽灵。银盘上静静地躺着几份报纸。
格雷森像发泄般,随手抓过最上面那份印着金色皇家徽记的《皇家信使报》。那血红的头版通栏大标题如同一个冰冷的大耳刮子,狠狠抽在他脸上:“帝国的斜阳:堪培拉,最后的堡垒或将最终陷落!”
格雷森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,他几乎是拼尽全力才稳住自己的眼睛,一行行地读下去:
“……本报记者今日于极端危险的情势下,冒险登上城楼西翼观察哨。透过硝烟弥漫的缝隙,记者得以近距离亲眼目睹敌军部署:其军容之肃杀严整,令人心悸!密密麻麻的蓝色旗帜简直遮天蔽日!更为触目惊心的是,在敌军阵地中央,记者观测到至少八门巨型火炮——其炮身之长,令人匪夷所思!粗略估算竟可达七米!炮管黝黑发亮,如同来自地狱的巨兽之口!其威力可想而知!反观我英勇但疲惫不堪的守城部队,弹药储备经前几日城外消耗战及乔治湖惨败后,已然告急,十不存三!粮仓也……(记者声音因悲痛而停顿)……昨日下午城西临时囤放面粉及干酪的主要粮仓突发大火,疑有叛军奸细混入城中所为!全城存粮仅堪堪支撑三日所需……士兵们大多面黄肌瘦,体力难支,士气极低。天佑女王!帝国的荣光……难道真的……要在这南半球的风中,在堪培拉城头……永久地……熄灭了吗?呜呼……悲夫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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